缄口学惜言

莫舍己道,勿扰他心。

书札 | 为何我们沉迷虚构故事

熬过了学车面试的黑暗两周,又可以蹦跶了哈哈哈。

这次推的三本小说在某种层面上,都是通过虚幻叙事来创造与现实间的锁链,于是虚构的世界不再是被次元壁隔断的意淫乡、逃避湾。其对真理的揭示更直截了当,无所顾虑。


《盲刺客》   玛格丽特·阿特伍德  

期待度:强烈安利

《使女的故事》的作者,加拿大文学女王的作品。其精巧的俄罗斯套娃结构编织起四个空间,缠绕着一个世纪的挣扎与超脱,是最能体现阿特伍德多线叙事,虚实交融的文本结构的小说。

在故事的第一维度里,年迈的女主人公爱丽丝蜗居小镇,练习着适应衰老与痛苦。当所有的重要角色业已逝去,唯一的生者过着既不体面也不温婉的生活,受永恒失望的捶打。

当她开始回忆过往,故事进入第二维度,一战至90年代,动荡洪流中家族命运和个人悲剧。受过高雅教育,试图叛逆家族责任的父亲在战场上瞎眼断腿,不得不回家继承祖父的纽扣厂,终日酗酒,寻找情人。长女的使命禁锢了爱丽丝的性格言行,作为交换婚姻中的摆设,即便她生下了女儿艾梅也没能保住纽扣厂。妹妹劳拉被姐夫性侵又堕胎而致精神崩溃,她在得知挚爱艾里克斯死亡的事实,与他和姐姐真心相爱的真相后开车坠桥自杀。

劳拉之死牵扯出故事的第三维度:劳拉撰写的小说《盲刺客》。这本书讲述了不详时代与背景下,不知名讳的上流家庭女人与逃亡中的赤色分子的艳情幽会。藏匿,送食,交谈与做爱。这个故事不仅影射了两姐妹的经历与感受,也展示了女权主义者阿特伍德的嘲讽。文本中的所有男性都冷酷专制、忘恩负义,象征着压制个体的政治权力,而女性都美好敏感,她们试图为自己创造一个新世界,却因为现实羁绊而无法摆脱霸权。

通过层层抽丝剥茧,叙述终于转入第四维度——真正的“盲刺客”栖身于此。在《盲刺客》这本书中书里,男人在做爱后给女人讲了一个科幻故事。在虚拟的赛克隆星球有一座奉行奴隶制度的萨基诺诚,奴隶男孩们因从小编制地毯而失明,长大后被卖到妓院,侥幸逃脱者被称为“盲刺客”。而每年会有九个女孩作为祭品奉献诸神,她们先被割去舌头送入女神庙,接受神女的训练。这本是一个稀疏平常的故事,一位不可见的刺客与一位不可说的神女,倏然相爱,仓促私奔。但他们出逃时正遇蛮族入侵,故事至此结束,结局永成悬疑。

爱丽丝在亚里克斯死后时常做梦,梦见和他一起站在赛克隆星球的山上,俯瞰被蛮族毁灭后荒芜的世界。这是全书我最喜欢的画面。其他角色各自陷于永恒的困境,只有盲刺客和神女越过了战争,越过了残疾,越过了阶级和身份的差异,他们抛弃了一切社会属性,幸运地永恒消失。这样的命运是爱丽丝奋力想为之献身的,尽管是虚构的,也能获得短暂自由。

阿特伍德没有试图创造伊甸园,她只是温柔地给濒死之人一些多巴胺,给生者一些劝诫:不要试图通过他人获得解脱,只有自我才是超脱的唯一路径。即便在强权之下,也有自由的精神领域。

虽是广义的逃避,却是个体的善终。


《名利场》   威廉·萨克雷  

期待度:随便读读

以大英帝国的崛起和中产阶级发家史为背景,讲述了英国小资阶级的家长里短,情爱纷争和功利婚姻。中产命运和帝国辉煌史密切捆绑,来自殖民地的财富孕育着衣食无忧的生活,同时为了逃避帝国繁盛的代价——兵役、远征与疾病,小资产阶级竭尽全力趋炎附势,试图打入真正的贵族圈子。因为作者自己就出身于类似的环境中,批判与讽刺可以说是俏皮轻巧又一针见血。

不过没有大动荡的时代必然没有大英雄,男性角色都极度缺乏魅力,所谓鲜明对照的两条女性成长线路也没看出什么名堂。一个是宽恕隐忍,圣母之爱终获回报的白玫瑰,一个是不择手段,自利之爱招致天罚的红玫瑰?实在刻板而无趣。


《被掩埋的巨人》   石黑一雄  

期待度:值得一读

披着历史奇幻外衣,实质是关于国家与群体记忆的寓言体故事,有趣又发人深省。

亚瑟王死后,不列颠人与撒克逊人比邻而居,和平背后是一只作怪的母龙,她的气息使人失忆,一同被忘却的还有两族间血腥与仇恨的历史。一对老夫妇在寻找儿子的途中逐渐寻回记忆,挖掘真相。最后,一场新的战争已不可避免。

面对不可追溯的亡灵,“正义复仇派”们呼号公平与复仇,要牢记耻辱,血债血还,书中的维斯坦是这类人中的典型。“维护和平派”力求和平与安定,为了秩序可以篡改历史,消灭正义,他们是过往的胜利者,当下的食利者,骑士高文即是代表。但两者求的其实并非正义,也非安定,他们争夺的是权力。唯一的良知派,老夫妇中的丈夫埃克索,他希望以正义的手段实现和平,尊重死者与生者。但良知派所求太多太复杂,拘小节者缺乏行动力,必然无法站到权力中心。

这是一个放大的隐喻,“每个民族的记忆中都有一个被掩埋的巨人”。扬州十日,嘉定三屠,中日战争,卢旺达大屠杀,中东乱局……大多数时刻,我们并非“铭记历史,奋力前进”,而是忘记真相才有勇气前行。死者与生者,真与善,正义与福祉站在对立面上搏杀,真是难解的伦理困局。

话说石黑这种人物关系、主题思想和情绪先行,国家时代和社会环境殿后型的作家果然还是适合寓言体。纵观他的作品,好像都有某种直视漫长时空所生的宿命悲哀:历史的车轮在原地反复碾压,个体与世界的确切关联其实是虚幻的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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